莎翁故鄉(xiāng)游

有一種流行的講法：英國在思想史上有說不盡的“休謨”，文學史上有說不盡的“莎士比亞”。蘇格蘭大思想家休謨David Hume（1711-1776），我們暫且放一邊，雖然我們在蘇格蘭也走了不少地方，但今天聚焦的是莎士比亞（1564-1616），為了文學史上的“說不盡”，我們來到了他的家鄉(xiāng)雅芳河上的斯特拉特福德小鎮(zhèn)Stratford Upon Avon。

游莎翁故鄉(xiāng)是件快樂的事情，因為雅芳河畔有大片的綠地，適合悠閑地曬太陽、散步、野餐，還可以乘坐河上游船游覽兩岸風光，這些我們都享用了，而且，天氣晴好，人的心情也好，我們與友人一家且看且聊，不亦樂乎。

再者，也許是莎翁為了討好每年500萬慕名而來的全球游客，他把所有有關他的事情都聚集在了這里：出生、受洗、上學、娶妻、還鄉(xiāng)、直到病死和下葬，保證我們 “一日看盡長安花”。

小鎮(zhèn)“高干”

來到莎翁家鄉(xiāng)，我們發(fā)現(xiàn)，他絕對是上帝的寵兒，時代的寵兒，大英的寵兒，也是他父親的寵兒。何以見得？

莎父總共有五個子女，莎翁雖然排行老三，但父親唯獨最寵愛他。平日里，他和他的兩個弟弟住在一起。沙翁的幼年是伴隨著迷信一起長大的，他的小腦瓜知道，仙女和惡魔總在晚上出沒，而且，有一個名叫＂Night Mare ＂的幽靈經(jīng)常走進小朋友的夢里，所以，后來被莎翁改造過的英文詞匯里，“噩夢”的表達就是nightmare，根據(jù)小童們的記憶，他們被教導說，必須在床上乖乖躺著，否則會被這些幽靈或噩夢所困擾。

莎翁的童年生活過得十分優(yōu)越。作為鎮(zhèn)上的“高干子弟”兼“富二代”，作為父親的寵兒，7歲他就被送進了當?shù)氐氖ナ治姆▽W校學習，并且在那里一待6年。這期間，小莎掌握了很多學科的基本技能，包括演講、拉丁文和歷史等。 對于父親恩寵的回報，沙翁在倫敦發(fā)跡后，立馬以父親的名義買下了“鄉(xiāng)紳”的名號，而他本人呢，則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名號。并且購置了家鄉(xiāng)小鎮(zhèn)附近的三處房產(chǎn)、土地（與獲得“鄉(xiāng)紳”名號相輔相成）以及象征“貴族”的紋章，后者是官方授予的，據(jù)統(tǒng)計，1560—1639年間英國官方授予的新紋章數(shù)量多達3，760枚，而莎氏家族正是受益者之一。

從小看大，舉2個例子。第一是他因為一首小的打油詩而出名，足以說明他那時候的聰穎和驚人的文學才華。據(jù)說有一天小莎在當?shù)匾粋€權貴的土地上偷獵被抓，為此還挨了打。怒火中燒的他寫了一首打油詩，來諷刺這個權貴。沒想到，朗朗上口的詩句不脛而走，在當?shù)匮杆倭餍辛似饋恚瑢е逻@位權貴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有人誦詩嘲笑他。 第二是小莎與戲劇結(jié)緣，他從小就是戲迷，5歲那年，女王劇團來到小鎮(zhèn)演出，引起轟動。小莎為演出著迷。自此，看戲就成了小莎的一大愛好。

奉子成婚

在小莎14歲那年，家道中落，他只得自己養(yǎng)活自己。1577年，父親把莎士比亞從學校接回家，想著讓兒子幫自己打理生意。因此，為了生存小莎賣過肉，教過書，由此他遍嘗了人間冷暖，這些經(jīng)歷成為他日后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筆寶貴財富。

長到18歲，不受僵化思維束縛的小莎，把大他八歲的女生安娜的肚子搞大了。不得已小莎奉子成婚，婚后僅6個月就生下了第一個女兒。

1587年，莎翁來到倫敦，為了養(yǎng)活自己，也為了能夠繼續(xù)接受戲劇滋養(yǎng)，他跑到劇院打工，他當過勤雜，當過馬夫。跑過龍?zhí)祝谶@當中，他自學演戲--莎翁趕上了好時候，當時正值戲劇流行，經(jīng)過自己不懈的努力，莎翁成為了演員，他同時自寫劇本、自導戲劇，直到后來，他自己做了劇院的股東。 而且，通過他那些燦若星辰的劇本，莎翁為英文創(chuàng)造了224個英語單詞。

莎翁故居

這是小鎮(zhèn)主街上最大的房子，做鎮(zhèn)長的父親去世后，房子由莎翁繼承。故居是一棟保留著16世紀都鐸式特色的兩層建筑，以橡木作為房屋基礎結(jié)構、泥土原色外墻，高且窄的窗戶、門窗上均為小型方格玻璃，以及巨大的煙囪，這種格子狀的木結(jié)構建筑與鄉(xiāng)間的自然風光十分合拍。

故居內(nèi)陳列著莎翁的手稿、當年的錢幣、甚至還有借據(jù)等物品。那個時代生活不易，鄉(xiāng)間鄰里互相拆借，艱難度日。而在他出生的臥室里，有他小時候睡過的搖籃。房子里有一間是莎翁父親約翰的手工作坊。

有趣的是，故居里每天都有藝人根據(jù)莎劇劇情進行表演。演員們神情專注，那惟妙惟肖的表演把大家?guī)У搅松瘎〉那榫爸?。庭院里也不時會有穿戲裝的工作人員或表演歌舞，或復原400+年的生活情景，游客中若有人了解莎劇的某個橋段，也可以當場點播。這讓我們想起了著名作家班-瓊生對莎翁的贊頌：“他不歸于一個時代，而是屬于永恒！”

莎妻安娜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雖然距離沙翁故居有點遠，但步行可到，它是我極喜歡的英格蘭鄉(xiāng)舍，極富代表性，這個被很多人稱作“安娜農(nóng)舍Anne's Cottage”的地方，是一排可愛的帶有茅草頂?shù)钠椒俊?/span>

莎翁劇團和劇院

縱觀莎翁一生，如果說大家來到劇院，不是因為被他吸引，那就是因為人們對于戲劇的無限熱愛而成就了莎翁。莎翁作為英語語言大師?？偣矊懥?8部劇作和154篇十四行詩，他極大地豐富了英語語匯和習語。

莎翁的成長離不開劇團和劇院，目前活動在沙翁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劇團是皇家莎士比亞劇團（RSC：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它是英國最具有影響力的劇團之一，也是目前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組織最健全、經(jīng)費最充足、演出水準最高的職業(yè)劇團之一。該劇團在莎劇演出的歷史及權威性舉世公認。劇團在這里管理三個劇院：皇家莎士比亞劇場Royal Shakespeare Theatre、天鵝劇院Swan Theatre和一個直譯為“另一處”The Other Place的地方。從歷史沿革看，劇團成立于1961年，但它的前身“莎士比亞紀念劇院”Shakespeare Memorial Theatre，卻有一百多年的悠久歷史。紀念劇院成立于1875年，在1925年獲得皇家特許狀Royal Charter，又在1961年承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之命更名為“皇家莎士比亞劇院”。

RSC是一個成功的載體，2007年劇院新的團隊開始了劇院的重建計劃，包括重建一個較大的能容納1，000座位的伸展式舞臺，還有一些新型設施。2010年11月重建后啟用，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和菲利普親王剪彩。劇院重建后的尖圓形塔樓十分有特色，據(jù)說目前這個劇院是“全球范圍內(nèi)上演莎士比亞戲劇的最佳劇場 ”，劇場內(nèi)部設計成“one-room”劇場，使演員和觀眾共同分享同一空間。舞臺延伸到觀眾中間，在表演莎劇時，讓觀眾成為近距離的參與者，為觀眾創(chuàng)造了一個極度個性化的劇場體驗空間。

圣三一教堂

小鎮(zhèn)上的圣三一教堂神圣而莊重。這里是沙翁受洗的地方，最后他又落葉歸根埋葬在了這里。我們看到與他葬在一起的是莎妻安娜、莎翁長女蘇珊娜和長女婿約翰以及孫女納什。

莎翁是1616年4月23日即他52歲生日的當天辭世的。真是天意弄人，莎翁遺囑成為與莎劇同樣聞名的遺產(chǎn)，在圣三一教堂的墓碑上，我們讀到這樣的話，“仁慈的朋友，看在耶穌的份上請住手，切勿挖掘這塊石碑底下的尸骨。誰在這里動土，他將受到詛咒，而尊重我遺體的人則可受到祝福。” 這是莎翁留給世人的最后的話。

問題來了，莎翁的后人在哪里呢？除了這些與他葬在一起的近親，還有誰呢？英國電影《All Is True》暴露了莎翁與家人之間深深的隔閡，原因是莎翁唯一的兒子哈姆內(nèi)特（與次女朱迪恩雙棒同胎）不幸死于鼠疫。莎翁內(nèi)心深處始終責怪著家人和自己。多年以來，莎翁最引以為傲的是兒子的文學天賦，閱讀兒子寄來的詩稿是他最大的安慰，并且莎翁曾經(jīng)一度以為自己的文學天賦后繼有人了。然而事實真相是，那些寄給他的詩稿都是次女朱迪恩所作，只不過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莎翁把所有期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對女兒的才能則視而不見。全家人為了能夠讓這位大英最會講故事的人高興而編造了一個故事，讓莎翁兒子抄寫這些雙胞胎姐姐創(chuàng)作的詩歌，冒充作者寄給父親。

善意的謊言終有被揭穿的一天。根據(jù)電影劇情，在一次莎翁回家度假的前夕，父親心目中的天才兒子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再冒充詩人，而且他承受不了真相的敗露，于是投湖自盡了，從而釀成了莎翁一生中最大的悲劇。這一悲劇像魔咒一樣，引發(fā)一連串的悲劇，折磨著莎氏家族，他的兩個女兒后來所養(yǎng)育的后代也都全部夭折，導致血脈斷絕。

電影總有虛構，但正如片名《全部真實》所示，電影情節(jié)距離事實不遠。真實的情況是：長女蘇珊娜和女婿內(nèi)科醫(yī)生約翰-霍爾于1607年結(jié)婚，次女朱迪恩在莎翁逝世前兩個月嫁給了酒商托馬斯-基內(nèi)爾。我們從莎翁的遺囑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其后嗣的蛛絲馬跡。遺囑中，莎士比亞將他地產(chǎn)的大部分留給了長女蘇珊娜。條款指定她將財產(chǎn)原封不動地傳給“她的長子”；次女朱迪恩-基內(nèi)爾一家有三個孩子，但這三個孩子都還未成婚就過世了。長女霍爾一家僅有一個孩子——伊麗莎白-納什，這個唯一的孫女嫁了兩次，但在1670年去世時沒留下后嗣，莎氏家族的直系到此為止。

那后來呢？

到了這里，按說應該可以蓋棺定論了。但看盡莎翁死后400+年，我們發(fā)現(xiàn)，前200年與后200余年，沙翁的“成長”是有差異的，換句話說，前一段，沙翁沒有太多走出大英的機會。而后邊的二百幾十年，莎翁則隨著大英的成功擴張大踏步地走向世界。

沙翁去世后，友人給他編輯的第一本《莎士比亞戲劇》First Folio. 1623年出版。書里記載了莎翁36部喜劇和悲劇，沙翁的所有劇作僅有2部未在其中。今天，我們隨便翻開一本字典，或者在瀏覽器上敲上Q“莎士比亞”，就很容易看到類似的注解和評價：“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期英國乃至歐洲最偉大最杰出的戲劇家和詩人”。

據(jù)統(tǒng)計，今天，全球超過半數(shù)的人在學校讀書時讀過莎翁作品；莎劇在全球舞臺上持續(xù)上演，經(jīng)久不衰，并且被翻譯成80多種語言….人們認為，莎士比亞的名望不在于故事創(chuàng)作，而在于，他將人們熟悉的情節(jié)和人物用別出心裁的語言和新穎生動的方式再現(xiàn)了出來，并且對人生的困境有深度的挖掘和展示。

莎翁在中國也是盡人皆知：他的作品在中國傳播的歷史源遠流長，早在1903年，我國就出現(xiàn)了莎翁著作的中文譯本。《吟邊燕語》是早期莎士比亞進入中國的證明；而蘭姆所著的《莎士比亞故事集》，由林紓和魏易以文言文合譯，最早于1904年出版，全書共20個故事，采用古雅傳奇式題目。另外，我們所熟悉的《威尼斯商人》的故事在該書中題為《肉券》，《哈姆雷特》則被題為《鬼詔》。《吟邊燕語》不僅影響了田漢、曹禺等一代中國現(xiàn)代文學戲劇大師，更成為中國文明戲時期非常流行的莎劇藍本。1913年，鄭正秋的新民社上演了由《威尼斯商人》改編的文明戲《肉券》，首開中國人用漢語演出莎劇之先河。我看過的莎劇中文版，其譯者是翻譯家田漢（1898-1968）和朱生豪先生（1912-1944）。

莎翁的成功有這樣幾個特點，第一，他會做關系，關系可達大英王室；第二，有幾位過去的朋友推薦，前邊講的FirstFolio在他死后7年就出版成集，極大地擴大了莎劇的影響，這里邊離不開他的劇院同仁大衛(wèi)-加里克，以及廣孚眾望的人物—-海明格和康德爾；第三，莎劇不是一成不變的，所有劇團演出莎劇時，都被允許做出與時俱進的改編，這樣就可以做到莎劇與時代的結(jié)合。例如《李爾王》的結(jié)尾被從悲劇改為喜劇后，足足演了157年之久。

第四使沙翁作品在世界范圍內(nèi)廣受歡迎和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是后世一波高過一波的“莎士比亞崇拜”（蕭伯納語）。先是浪漫主義時期盛贊莎士比亞的才華，且維多利亞時代像英雄一樣地尊敬他，后在20世紀，他的作品常常被新學術運動改編并重新發(fā)現(xiàn)其價值。在全球以不同文化形式演出和詮釋。

濃縮版沙翁

莎翁故鄉(xiāng)濃縮了莎翁的一生，通過他幼年的成長，到成年后娶妻生子，再到舊宅新館天天上演的莎劇，還有莎氏一家長眠的教堂，這一切無不幫助游客和觀眾全面了解英國大文豪莎翁的思想和生活。莎翁紀念館、莎翁劇院，甚至莎翁紀念品也都參與了后世對“莎士比亞崇拜”的再造。但是，莎翁一生中，有一半的時間在家鄉(xiāng)，一半的時間在倫敦。而在這里，我們看到最多的是莎翁平常人的一面。這是最可貴的地方。建議來此地，不要做匆匆過客，而是計劃至少一整天的時間，沉浸在莎翁小鎮(zhèn)上，聽聽當?shù)鼐用裰v話，看看上演的莎劇，近觀小鎮(zhèn)“高干”的待遇，再品嘗當?shù)氐奶厣朗澈秃粑呷诵钠⒌目諝猓傊?，來這里，追跡大文豪，你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們用莎翁在《皆大歡喜》中的話來結(jié)束今天的沙翁故鄉(xiāng)游，“世界是一個舞臺，所有的男男女女不過是一些演員，他們都有上場的時候，也有下場的時候。一個人在一生中扮演著好幾個角色“?！叭松绨V人說夢，充滿著喧嘩與躁動，卻沒有任何意義?！?/span>

如此世界，你當如何？

【瀚林智庫 大羅杰】作者簡介

Roger,大羅杰，瀚林智庫專家，《Roger觀世界》專欄作家。上世紀70-80年代在大學讀書和教書，90年代起受聘擔任全球500強企業(yè)職業(yè)經(jīng)理人，直至退休。

退休后，Roger開始在國內(nèi)外行走，或旅居或旅游。他愛旅游，愛攝影。用腳步丈量世界，用攝影記錄風光。他用心去發(fā)現(xiàn)和體驗生活和旅游的點點滴滴，用故事來講述歷史和文化的變遷。

與歷史對話，以美文會佳友，Roger迄今已撰寫數(shù)百篇“美篇”美文，讓讀者伴隨他的腳步，一起觀世界。

《Roger觀世界》專欄，作品詳見：m.asuabelez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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